“沱江水呦,绿油油么罗合,大小船儿呦,随江流么罗合,号子声声脚下起呦,一路高歌下泸州么罗合。”李远辉再次唱起这首号子时,整个人容光焕发。
2009年,李远辉被命名为“沱江船工号子”第七代代表性传承人。五年后,《沱江船工号子》被编入全国义务教育音乐课本,进入中小学课堂。50年的传承之路,李远辉把民间的“俗”曲儿搬上了内江春晚舞台,把音符记录在了全国学子的课本里。非物质文化遗产守正创新的这条路,李远辉一直在走。
李远辉正在演唱沱江船工号子 程浩/摄
记录消失的声音
李远辉跟音乐打了一辈子交道,4岁时跟随大舅二舅上了木船,跟船工们一起生活了三年。“吃住都在船上。拉船的、划船的、休闲的(时候)都得喊号子,号子就是平常化了。”在他的记忆中,沱江上总是号子声声。
“一起出来的,他都有个团队,都是一个村的,十一二只船组成一个队,一起出船,互帮互助。”李远辉说,一队会请上一两个领唱人,再带着全村的盼望出发。
“在船上总听人唱歌,也喜欢唱歌,回老家,天天到村头广播下跟着喇叭唱歌。”回忆起这段音乐启蒙,李远辉兴奋地说。
随着工业文明的快速发展,20世纪50-70年代机械船替代传统木船,不再需要人力拉船,“那船工就在长运公司都解散了,没有(沱江船工号子)了。” 李远辉说。
真正让他再次与号子结缘的,是1984年中央的指令。中央下发文件要求各地做好民间音乐的记录工作。当时在内江文工团工作的李远辉接下了这项任务。他说:“是机会,得彻底了解它(沱江船工号子)。”
凭借儿时的记忆,他开始寻找还会唱号子的老船工。可现实情况是,当年的老船工有的已经拥有了新的职业身份,需要深入走访,很难寻得;有的已年老体弱,难以开口说话,更不要说再吼号子。
打着“不管不顾、挨家挨户”的战术,李远辉带着另一名同事就这样开始了寻找老号子声的工作。两个人背着七八斤重的老式录音机,沿着沱江,走遍了百合镇、石子镇、顺河镇、平坦乡、沱江乡、史东乡等各个乡镇,三年里,李远辉踩烂了十来双鞋。
“每天要走几十里山路,虽然很辛苦,但发现会唱号子的老船工时,那种喜悦也是巨大的。”李远辉说只找到了十余位会唱号子的船工,录制了十首歌。
李远辉介绍道:“记谱子是最难的,谱子需要分上下两声部,主旋律是有唱词的,附和声是嘿啰、嘿啰,得把听到的分开”。李远辉把录好的号子一遍一遍地听,落成一个一个音符,再将单独的片段整理成谱子。
可惜的是,这些珍贵的资料由于没有受到足够重视,保护不当现已丢失。“我只能凭借记忆重现‘老腔号子’。”谈起这些,李远辉很自责。
守正创新之路
在对沱江船工号子的录入,谱曲过程中,李远辉发现,号子在自我进化的过程中也融入了沱江沿岸特有的韵味。
李远辉说:“号子里的唱词内容都是即兴演唱,根据河流的形状、距离等,唱出沿河所见、所闻、所感。”沿途经过的地名、滩名在歌词中也有体现,“大洲坝儿能跑喂马呦合,三元井转弯弯儿,你要顺道划耶,七家滩抱到大脚耍哟,白马庙的滩儿一饼粑呦。”李远辉介绍道。
“曲子种类多样,什么时候都可以唱,船准备开拔的时候唱《出档号子》;开拔之初,上下滩的时候唱《支架号子》;遇到激流,逆流而上的时候唱《大斑鸠号子》;平水划船的时候,节奏缓慢就唱《划船号子》放松心情;即将下滩唱《沱江参口号子》。”在谈到不同类型的号子时,李远辉显得神采奕奕,现场唱起时还配合着拉纤的勾、拉手势,脚后跟也一前一后翘起。
李远辉正在表演 程浩/摄
“虽然大部分调子是欢快的、高亢的,但是配合着川剧高腔来唱,多少有些凄厉。”据李远辉介绍,纤夫身处社会底层,生活艰辛,拉船危险,船上劳累,船下要养活妻儿老小,在唱的时候,难免会唱的悲些。“号子里的悲切,自己唱的都要哭”,李远辉说,“再创作时只能作适当保留”。
旧曲新编,对歌词、曲调进行艺术化的加工,他将沱江船工号子“由俗变雅”,以舞台剧的形式登上演出舞台,写进中小学音乐课本。“去掉传统中与时代不符的东西,去掉俗的部分,把号子作为文艺作品,往雅的方向推进,也要考虑到年轻人的喜好”李远辉说,“我做的还远远不够”。
后继有望的欣喜
沱江西林大桥上的第一个亭子里有一个雕塑,上面记录了沱江船工号子的故事,作为内江的代表性文化,浇筑在桥头。铜色的雕塑上是李远辉亲自撰写的文字,文字右侧是纤夫拉纤的动作。
李远辉与雕塑 程浩/摄
沱江船工号子能成功申请成为四川省非遗项目,得到政府的支持,与李远辉注入的心血密不可分。家里人说塑像建成十来天,李远辉就去了四次。按李远辉的话来说,“平时没事就去江边转转,采风,写新作品。”
73岁的李远辉,如今回想起旧日登台表演的歌曲,需得想一会儿,有时过好一阵才能想起来。老人会低声哼着调子,双手自然又有幅度地小摆着,回忆断掉的节奏。
前些年,李远辉还曾借助媒体的力量寻求传承人。“对号子有兴趣的人不多,愿意来学的(嗓音)条件不好”号子传承面临困难,他一度担心后继无人。
李远辉找了很多年都没有找到称心如意的弟子,直到今年,一位少年主动找上门。“刘东灵,男孩子,不是他父母送过来的,是自己找来,悄悄跟我说的,我已经在考虑了。”李远辉说,“他年龄最小,条件也好,兴趣也高,个头高高的,才十六岁,在校生,样子很帅,很有灵气。”提起准徒弟,李远辉满脸笑意,“很孝顺,很喜欢京剧、川剧。”
(作者为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研究生马梦瑶 程浩 李敏 赵倩倩;指导教师魏占兴、郭翠玲、王臻为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