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养蜂有着悠久的历史,据考证,在华夏文明初期,中国养蜂始祖姜螈(炎帝的母亲)及蜂圣姜岐曾在秦岭一带养蜂酿蜜,利益民生。几千年来,中国养蜂业几经发展,几经兴衰,逐渐形成了如今的养蜂体系。我们在甘肃省定西的岷县见到了来自四川省隆昌市的薛琨山,他从事养蜂业已经20余年,算是一位老养蜂人,周围的人都叫他“薛蜂子”,岷县是他今年追花路上的第三站。
携蜂而行 逐花而居
养蜂人被称作中国的“吉普赛人”,吉普赛是一个天生流浪的民族,养蜂人也是如此。他们跋山涉水,斟暖量寒,踽踽独行,一年追赶花期,浪迹天涯。在养蜂人薛琨山看来,养蜂是最甜蜜的工作,追逐花期,收获琼浆;养蜂也是最辛苦的工作,奔波万里,跑遍全国各地。
年轻时,薛琨山当过织布工,也在玻璃仪器厂里给人打过工,但是他总觉得不能实现自己价值。“当时年轻人,哪个愿意给别人打工嘛,都想自己出去创业,那个时候都不算创业,就是想找点事情做。”薛琨山笑着对我们说。1995年三月份,年仅21岁的薛琨山开始和舅舅学起了养蜂。一年之后,薛琨山把自己前两三年六千余元的全部积蓄投入买了蜜蜂。“这笔钱在当时可是不小的数目啊,毕竟当时我们普通工人的工资也才200块钱左右一个月。”薛琨山感叹。我们被眼前这个中等身高长相微胖的男人的胆识和决心所震撼到。薛琨山从此踏上了一路追花的奔波之路,这条路一走就是25年。
养蜂人薛琨山 郑淑芬摄
薛琨山主要养殖中华小蜜蜂(简称中蜂),俗称土蜜蜂。中蜂适应能力极强,一般蜜蜂要在气温12度以上的地方才能外出活动,中蜂只要气温达到8度即可传花授粉,就算是在细流蜜多的环境下也能生存。自每年元月起,蜂王进入春繁期,薛琨山就开始忙碌起来。当四川隆昌的气温达到18度时,菜花开始分泌花蜜;随后三月份,四川大部分地区油菜花开,薛琨山会把蜜蜂转移到成都大邑的西岭雪山之下采菜花蜜;四川的花期一过,他便开始一路北上,到达陕西;六七月份时,西北花开,他又带着他“甜蜜的负担”去到青海、甘肃等地。现在正是盛夏,我们也甘肃定西见到了追花人薛琨山,他说这里的花蜜是黄芪药材蜜更加的好。在这之后,气温下降,他便会带着蜜蜂返回南方,到四川、云南等地继续采集花蜜。薛琨山一年有近300多天在外漂泊,驾驶的车子里程上万公里,年复一年循着花期踏遍祖国的大江南北。
追花时载满蜂箱的大货车 由受访者提供
养蜂人都知道,“大山深处无人家,养蜂人的帐篷就是家。”薛琨山追花路上没有固定的住所,逐花而居,在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也不一样,依据花期而定。一顶帐篷就是他的家,每次“搬家”,除了薛琨山一箱一箱的宝贝蜜蜂以外,他还要带上他的家当——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。在养蜂之初,薛琨山携妻子一起奔波,花好的地方一般都在深山野外,不通水电,他们只能风餐露宿,野外蛇虫鼠蚁不问自扰。“那时候的艰辛,哪是你们这些现在过好日子的人能想象得到的喔,根本想象不到。”薛琨山回忆起以前那段艰苦岁月,仍然觉得历历在目。每一次的辗转对薛琨山来说都是一次收获,他笑着说:“只有苦尽才能甘来啊,九十年代路、电、网都不通,我们只有苦中作乐,不然怎么能坚持得下来啊!”薛琨山和许多养蜂人一样如候鸟般不停地迁徙,守着一个又一个初晴的花季,风雨途中,花开花落,但是为了酿出好的蜂蜜,他不得不握紧每一个“春天”。
现在薛琨山使用的新型帐篷 由受访者提供
天灾人祸 五味杂陈
我们吃到的是甘甜的蜂蜜,但我们却不知道这甘甜背后养蜂人的酸甜苦辣。养蜂不仅辛苦,还很辛酸,这其中的风险和危险也是巨大的。有时因为运输途中天气太热,蜜蜂热死蜂箱;有时因为路途遥远和路况不好,一路颠簸,蜂死蜂飞;有时因为不小心采了洒有农药的花粉,蜜蜂“全军覆没”,养蜂人血本无归;有时因为当地“村霸”的欺压,蜜蜂无处安身。“我一个朋友放蜂时,选址没选好,山上洪水一来把蜂箱都冲跑了;还有运输时翻车的,蜜蜂都飞走了,人在医院昏迷好几天,这些人都瞬间倾家荡产了。这养蜂哪有看起来那么容易,遇到的事儿还多着呢。”薛琨山想起这些只有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路途颠簸蜜蜂飞出蜂箱 由受访者提供
养蜂不仅是一场以自己全部身家为注的赌博,更是一份赌上命的事业。养蜂人被蜜蜂蛰是常事,但是要是被隐藏在蜂群中的虎头蜂蛰了这可就大事不妙了。虎头蜂属胡峰类,以蜜蜂等昆虫为食,毒性极强,被蛰易导致休克或死亡。薛琨山一共被虎头蜂蛰过两次,“我第一次被蛰,那会儿年轻不知道,躺在帐篷里睡着了,到了晚上十点才醒过来。现在想起真是后怕,要是运气不好那个时候就醒不来了;第二次被蛰的时候,整个人感觉天旋地转、胸闷气短。放蜂都在野外呢,我只好咬着牙坚持着开车去县里的医院,刚开了两三公里就真的不行了,全身都已经麻了。我只有叫我爱人的同学来送我去医院,又赶紧叫了救护车过来接我,就这样两头跑。那个时候简直就是生死时速,最后算我运气好捡回一条命。”薛琨山对几年前发生的危险仍然记忆犹新,说到这里语气抑制不住的激动。
养蜂人需要与蜜蜂亲密接触 郑淑芬摄
在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,薛琨山还是坚持了下来,养蜂也成了他一生的事业。他说一直以来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家人,“我们养蜂,孩子要不就和我们一起在外流浪,要么就成了留守儿童。我常年在外面跑着,家里全靠我爱人一个人操劳,对家里老人我也没尽到孝道,其实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,但是没办法,唉。”这是薛琨山二十年来埋在心底最大的遗憾。
“空中农业”的未来
因为近几年国家的政策支持,薛琨山的养蜂事业越来越好,现在已经有近一千箱的蜜蜂。每个蜂箱除去蜜蜂自身消耗的近九十斤的花蜜以外,每年能产三四十斤的蜂蜜。薛琨山算是最传统的养蜂人,收取的蜂蜜也是经过手工过滤就直接装瓶进行售卖。他采用自产自销的方式,在家乡四川开了一家蜂蜜专卖店。“现在就是‘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’,有些人卖用白糖兑的假蜂蜜,真是让我们这些养蜂人日子太难过了,现在消费者都不相信我们,都说我们卖的是假的。不是所有的蜂蜜都是假的啊!我们生产的蜜叫原蜜,是经过蜜蜂采集后反复吞吐出的成熟蜜,有活性酶、营养地道。”养蜂本来就是看天吃饭,现在酿出来的好蜜还不能卖出好价钱,这让很多养蜂人都感到了辛酸和苦恼。“我也没有太大的追求,现在搞那些电商啥的我也不会,我就想踏踏实实地养好自己的蜜蜂,安安稳稳走我的老路子,卖东西就卖个良心。”薛琨山既无奈又气愤。
生产的纯手工蜂蜜(表面为原蜜酶可食用) 郑淑芬摄
在国家政策的大力支持下,薛琨山说:“觉得自己的养蜂事业达到了巅峰。”由于养蜂不可避免地要追逐花期,难以向现代农业经营方式发展,延续千年的养蜂业也在新时代下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。当我们问到薛琨山会不会让他的儿女继续养蜂时,他立马说道:“不会让他们做这个的,不能献了青春献子孙啊!这条路实在是太苦了。”不仅是薛琨山这么想,现在整个养蜂业都普遍呈现出老龄化的现象,很多养蜂人越来越老,但是又没有年轻人愿意进入到这个领域,这也许会导致以后养蜂业的萎缩,使这个大多凭经验传授经营的农业遭遇危机。
养蜂人在小雨中搬运蜂箱 由受访者提供
养蜂生产出的蜂蜜、蜂胶、蜂王浆等不仅是天然营养食品,部分产品还是化工工业的原料;它还能为农作物授粉,提高农产品的产量和质量,又有起到维持生态平衡,改善生态环境的作用。但目前我国养蜂方式还是比较传统,还是看天吃饭,生产极不稳定,基本靠手工操作,劳动强度很大;运输蜂群受交通条件的制约,蜜源资源受制于自然因素,偏远地区的蜜源无法得到充分利用;近几年,自然灾害频发导致养蜂抗御自然灾害的能力变弱,再加上产销分割,蜂产品流通受限,蜂产品价格不尽合理,效益偏低。在经济发展地区,不少蜂农已转向二、三产业,从而影响到养蜂业的持续协调发展。
薛琨山在岷县的养蜂场 郑淑芬摄
养蜂对大多数养蜂人来说是一份“甜蜜”的事业,但也只有养蜂人知道这“甜蜜”事业背后的酸甜苦辣,薛琨山也为这份事业付出半生,他说:“我要干到我干不动为止。”但是在薛琨山之后,在很多年之后,还有没有一路追花的养蜂人,谁也不知道。
(作者为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本科生郑淑芬 蒋雪妍;指导教师冯燕、权玺为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师)